白旋儿就打着响鼻,吃得津津有味。
白旋儿把草吃去一半了,太阳也快落到西顶,还不见岩巴冒出来。田里才躺着两圈犁坯,陶秉坤叹口气,心说农业社要搞得好才怪呢!他扯开喉咙喊:“岩巴,你还不耕田啦?!”他的声音从山上回过来,荡过去,好像有好几个陶秉坤在喊。却没人回答他。他便向山坡上的一幢茅屋走过去。这是寡婆杨老妈的家,门前竹篙上晾着几件破衣服,陶秉坤从衣服下钻过去,欲推那门,忽听见里面一架竹床吱呀吱呀响得急迫,还伴有男人女人的哼哼声。他立即往地上啐了一口痰。碰见这种事是不吉利的,他觉得晦气,同时为岩巴饥不择食的行为感到恶心。岩巴才二十几,杨老妈当他的娘都绰绰有余。陶秉坤越想越懊恼,忍不住在门上踢了一脚,骂道:“岩巴你只图下头快活,还耕不耕田你?!”门咣朗一声敞开,岩巴慌忙提着裤子跳起来,气急败坏地叫:“老鸡巴你眼红什么,让你搞你也竖不起来呀!”陶秉坤浑身哆嗦:“你,你还有没有廉耻!耕田耕到寡婆身上来了,我叫玉财扣你的工分!”岩巴边系裤带边说:“寡婆不是你家寡婆,田也不是你家田,我也不是你的长工,关你屁事!”说着横他一眼,跑到田里去了。
搅了岩巴的好事,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。陶秉坤忽然从他奔跑的模样预感到他要采取什么报复手段了,赶紧追了过去。等他到达田头,岩巴已把犁轭架到白旋儿身上,一手扶犁,一手抓起一根黄荆木枝条朝白旋儿的背上猛抽。那黄荆木硬铮铮极易伤及骨头,他是从不用它来抽牛的。白旋儿疼得全身一抽搐,埋头往前猛走,犁坯哗哗地从铧上倒下来。陶秉坤愀然作色:“岩巴你欺负耕牛你算什么东西!”
他裤脚也不绾就跳下田,朝白旋儿奔过去。
岩巴见陶秉坤过来干涉,愈发来劲,抽得牛背噼啪作响。陶秉坤抓住岩巴的手,要夺那黄荆条,岩巴用力一推,陶秉坤一个踉跄跌坐在泥里。岩巴索性松了犁把,双手握住木条疯狂地朝白旋儿抽打。陶秉坤声嘶力竭地喊:“岩巴你住手!”岩巴根本不理睬他,竟然抽打到白旋儿瘦骨棱棱的腿上去了!白旋儿疼得一蹶后腿,踢了岩巴一脸泥水,岩巴恼羞成怒,又朝它的腿抽了一下。白旋儿昂起头一声哀嚎:“哞——!”嘴里喷出许多白沫,紧接着往前一纵,便将犁铧从泥里拽了出来。白旋儿惊恐万状,在田里绕着圈狂奔,拖着那张倒下了的闪着寒光的犁铧,水声哗啦,泥浆飞溅。岩巴操着木条紧迫不舍,嘴里骂个不休。这种场面是耕田人最忌怕的,它不是毁了犁,就会伤了牛。陶秉坤惊得心都抽紧了,从泥水里爬起,跌跌撞撞去拦岩巴。他抓住了岩巴的手,但那手像条泥鳅,哧溜一下就滑走了。白旋儿的恐惧已转化为愤怒,后腿骨又挨了一下后,一纵上了田塍,沿着山路向下跑去,犁铧跳跳蹦蹦地拖在后面,不时地在岩石上撞出几点火星。突然,白旋儿跃过一道土墈,落进一条干涸的水沟,那张锋利的铧也被拽了进去。沟里传来一声骇人的闷响。
陶秉坤心惊肉跳地赶到沟边时,只见白旋儿伏在沟里喘息不止,嘴边淌着带白沫的涎水,眼神哀恸地望着他。犁已散架,铧刃上沾有鲜红的血。他跳下沟,抓着牛鼻上的绳头轻轻往上提,想帮它站起来。白旋儿挣扎了半天,才勉强站起来,他往它肚皮下一看。它的那条右后腿悬提着,血糊糊的,从形状看已经被铁铧锲断了。陶秉坤赶紧解了绳索,将犁轭从它颈子里取下来。他摸一下它的头,眼里不觉地冒出几点泪花,指着吓呆的岩巴吼道:“你,你这个破坏分子!你想害死农业社的牛!”岩巴手足无措。陶秉坤就又恶他一句:“你的色胆哪去了?还不快去报告社里请牛郎中来!”岩巴赶紧一溜烟跑了。
陶秉坤在沟底挖了一个小凼,渗出一小凼清水。他捧起水小心翼翼洗去白旋儿伤腿上的血。轻轻摸一摸,似乎腿骨还未断。他试着让白旋儿往前走几步,白旋儿瘸着走了一步就不肯动了。于是他晓得伤得很重。他让它慢慢慢慢地往左边侧卧下来,然后在沟墈上采了几样治跌打损伤的草药,洗干净后塞进嘴里嚼成糊,敷在它腿伤处。
陶玉财得到消息赶来了,说:“坤伯,先把它牵回去再说。”陶秉坤摇头反对,说伤得太重,不能让它动了。陶玉财围着白旋儿转了一圈,拍拍牛屁股,自言自语:“可惜没什么膘,要不是一碗好菜呢。”
陶秉坤闻言色变:“玉财你这话什么意思?”
陶玉财笑道:“我的意思,白旋儿老了,没什么好诊的了,诊治好只怕也耕不了田了,还不如让社员们改善一下生活,大家都沾点荤腥。”
陶秉坤顿时发指眦裂,叫道:“你还有没有良心?它耕不动田了就杀它?何况它诊好腿了还做得事,伤都没诊就起了歹意,你也太急了吧?”
“坤伯,农业社不可能专门派人白养一条没用的牛呢。”
“有用没用,诊好腿了才晓得!”
“反正农业社不少这一条牛。坤伯,我会再找头牛给你放的。”
陶秉坤横身挡在白旋儿与陶玉财之间:“不行,白旋儿是我从小养大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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